柒稚

来日方长正文+番外

(一)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伞下的少女问道。

席维安有些呆愣。

她不是容音?那她为什么会叫自己皇上?

“你……不是容音?”席维安不自觉地上前一步,语兰立刻警惕地护住钟灵。

“不……”钟灵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和面前这个人说实话。那个从她有记忆起就总是出现的梦,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可面前这个男人,长着和梦里那个男人一样的脸。

“她只是我一个故人。”钟灵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模样,“这位先生,我要回家了。告辞。”

席维安愣在原地,直到易家的车子再见不到踪影才回过神来。

“易钟灵。”席维安想起了这个听过一次的名字,转过头跟吕副官确认着,“她叫易钟灵对吧?”

“是,星华百货家的大小姐,易钟灵。”吕副官看着自家司令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疑惑地挠挠头。

司令这到底是看没看上易家大小姐啊?一会让查,查出来又不理,现在又巴巴地淋着雨跟人家搭话。

这副官是越来越难当了。

“吕朝闻!”

吕副官正发着呆,突然被席维安一吼回了神,这才发觉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车了,连忙收了伞回去开车。

“回席公馆。”席维安闷了半天来了一句。

席维安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席老司令不过偶尔去给儿子撑场面,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躲清闲,司令部的差事就都落在席维安的身上,所以席维安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回家。

坐在客厅里抽烟的席老司令看到席维安回来,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还记得自己有老子娘啊!”

席维安没心情跟父亲吵嘴,往对面的沙发里一躺,“我要娶易钟灵。”

得知儿子回家了的席老夫人匆匆从楼上下来,正听到席维安这句话,顿时喜上眉梢,“娶!马上娶!”

席老司令理智尚存,还能想着问一问是谁家的女儿

“星华百货的易家。”

席家二老对视一眼,席老司令问着夫人:“易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他的女儿的照片你没给维安看过?”

席老夫人一时也被问懵了,“我记得易家递了照片的啊,是维安没瞧上。”仔细回想着又道:“我怎么记着不叫这个名儿,好像易什么渔?维安你记不记得?”

席维安不耐烦地点了支烟,“我记得她干嘛,我要娶易钟灵。”

“是不是还没到成亲的年纪?”席老司令踢了席维安一脚,“你别是祸害人家没成人的小丫头吧。”

“什么就叫祸害。”席维安缩了缩被踹的腿,“她是易家的大小姐,瞧着比我小不了几岁。”

席老夫人呀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易家说那个女孩子是定了亲的呀。”

席维安像装了弹簧似的弹了起来,“定亲了?”

席老司令倒是淡定,瞪了眼不稳重的儿子,“定了亲又不是不能退,我儿子还能讨不上个老婆?维安,跟爹去易家提亲。”

席维安哪能不知道自家老爹的脾气,这是要给他强娶。

“行了爹,咱家现在不是土匪了。钟灵如果不心甘情愿,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席老司令气得脱了军靴就去砸,“老子不给你操心,你小子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讨不到老婆我也用不着去抢!”席维安躲过老爷子的靴子,摸了把头发戴上军帽,“我回司令部了。”临走不忘回头叮嘱,“您可千万别去易家!”

席老司令对着儿子的背影臭骂一通,随后叫来了自己的副官,“去查查这个易家大小姐跟哪家定得亲,告诉他们家,识时务的话就自己去易家把亲退了,别等着老子带着枪去找他。”想着儿子的话,席老司令又补充了一句,“别让少爷知道。”

席维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跑回家说要娶易钟灵。

因为那张和容音一样的脸?席维安自认不是,他或许最初是因为那张脸喜欢容音,但现在,他不会因为容音而喜欢一张脸。

他躺在司令部的椅子上吞云吐雾,怎么也忘不了在车上时那惊鸿一瞥。

那不是容音,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熟悉。

“册那!”席维安骂了一句,高声喊来副官,“知不知道易大小姐跟哪家定了亲。”

“和汪家。”吕副官答道:“是易老太太在时就早早定下的。”

“派两个人悄悄跟着易小姐。”

吕副官难得机灵一回,忙不迭地去请功,“一直跟着呢司令。”

“笑什么笑!”

还是没能逃过挨上一脚。



(二)

易兴华对待汪剑池这个准女婿的态度最多算是中规中矩。

这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年轻人其实并不符合他心目中女婿的人选。可无奈是老太太早早给钟灵定下的,钟灵又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但总归现在是民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不能全然适用。钟灵虽跟着祖母长大,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却也上过洋学堂,有些新思想。在易兴华的坚持和钟灵自己的意愿加持下,易老太太勉强同意钟灵在婚前和汪家少爷见上一面。

自从街头那一见之后,钟灵和席维安再没见过面。但易钟灵发现易家花园附近多了许多奇怪的人。

比如在树下一坐一整天的黄包车夫,和从不叫卖的货郎。

她当然能猜到这是席维安的人。也只有那个穿着军装的人才有那么大手笔。但她没有将人赶走,反而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要去见汪剑池的消息。

他们约在电影院见面。钟灵带着语兰等在电影院对面,但汪剑池迟迟未至。语兰没了耐心,又觉得这个汪少爷不重视大小姐,愈发不满的抱怨。

“语兰。”钟灵小声地制止,抬手看了看表,“再等五分钟我们就回去。”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帽子的少年从钟灵身边匆匆跑过,擦身而过时向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钟灵看了看停在电影院门口向自己招手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电影票。

那个人就是汪剑池了吧。那个或许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钟灵没有急着离开或者去见汪剑池。她停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浮现出来席维安的面孔。

被用满清贵族的规矩养大的小姐羞于承认少女怀春的心事。更何况,她怀春的对象从来都只出现在梦里。

不。钟灵摇了摇头,那是从前了。现在她见到他了,他是真实存在的。

易钟灵抬起了头。

路对面的汪剑池拿下了帽子,有些期盼地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对着汪剑池抱歉一笑,转身向街后走去。

“易小姐。”

期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易钟灵停下脚步,欣喜的抬头去看他。

“又见面了。”席维安手里拿着两张戏票,“我正准备去看戏,路过这里见到易小姐。”席维安解释着,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易钟灵手里的电影票,“易小姐是要看电影吗?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昆曲。”

容音爱听昆曲,最爱那一折《牡丹亭》。在梦里,钟灵也跟着她从小听到大。

“席司令竟喜欢听戏吗?”钟灵微笑着问道。

“你认得我?”席维安有些惊讶。

“那天我听到给你撑伞的人喊你司令。”钟灵不自知的带了点撒娇的语气,“上海难道还有不姓席的司令吗?”

她发自心底地依赖这个人,即使这才是他们见的第二面。但在梦里,她已经认识他十几年了。

席维安愣了愣,仿佛从眼前偏着头冲他笑得钟灵身上看到了容音的影子。

从前他是决计不会相信那些算命先生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的鬼话的。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他自己分明就有了那么一段让人不能理解的经历。如今他已认定,就如他既是弘历也是席维安一样,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一定也曾是容音。

“席司令?”钟灵见他发愣了许久,轻声唤着他。

“我叫席维安。”席维安道,“我对易小姐一见钟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追求易小姐。”

“怕要辜负席司令的美意了。我已经定亲了。”

席维安毫无失落的意思,“汪少爷在电影院,易小姐好像走反了方向。”

钟灵对此也毫不意外他知道汪剑池,笑道:“我不爱看电影,正准备去戏园。”

“巧了。”席维安摇了摇手里的戏票,“我这正巧多了一张戏票,昆曲,《牡丹亭》,不知道易小姐肯不肯赏脸去看。”

易钟灵接过一张戏票,“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场了,现在恐怕买不到票子了。”

席维安拉开身后的车门,学着那些绅士做了个请的动作,“看来这戏和易小姐有缘呢。”

杜丽娘和柳梦梅不也是梦中相识?

易钟灵不可置否,顺从得上了车,“确实很有缘。”



(三)

苏州汪家称得上是书香世家,祖上几代人都有大清朝的功名在身上。汪先生虽生在晚清长在民国,但从前那些文人风骨一点也没少从汪老先生身上学。

一大早出现在汪先生面前的,除了日日不落的报纸,还有一颗子弹。

送东西的人连名号也不屑告诉他。一身笔挺的军装穿在身上,可做派分明是连那身正派的皮也盖不住的土匪习气。

事实上,他说的那些话恐怕稍讲些道义的土匪都不齿开口。

汪先生被气得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拐杖。汪太太在一旁,头一回庆幸自家先生定下的迂腐的老派文人的规矩——没拿拜帖的人绝对不见。即使畏惧那黑黝黝的枪口也不曾让他打破原则,只是让下人从中间传话。

如此直白的抢亲——抢得还是自幼由老辈们定下的娃娃亲,汪先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世道怎么变成了这样。连带着对原本很是满意的未过门的儿媳都带上的几分怨怼。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哪个名门的淑女,会惹上难缠的土匪军阀!

留洋回来的汪少爷对父亲的话不敢恭维,坐在一旁抿着唇不说话。

他崇尚新式的自由恋爱,虽从前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未婚妻,但他头一回瞧过照片之后便不那么想了。甚至觉得他得感谢他没见过几面的祖父。若不是早早订下,这样好的姑娘哪能那么轻易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此时不同于父亲自觉被羞辱了的气急败坏,汪剑池甚至在想该怎么劝说父亲同意退婚。

他受过新式教育崇尚自由恋爱,易钟灵也上过新学堂,当然也有选择自由恋爱的权利。况且娃娃亲这种封建产物在他心里本该就是不算数的。

 

那日电影院外匆匆一见,易钟灵最终也没应邀去看那场他精心挑选的电影。

两个人一同看是培养感情的新式恋爱,一个人看算怎么回事?

汪剑池把票随手扔在路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正巧遇上一帮留洋时的同学,几个郁郁不满的年轻人一拍即合,跑去歌舞厅喝酒去了。

酒量一般的汪剑池中途跑出来吹风醒酒,好巧不巧,看到了街角隐蔽处的易钟灵。

当然,还有那个把她压在墙角,困于臂弯中地穿着军装的男人。

即使隔着一条马路,汪剑池也能感觉到易钟灵的窘迫——虽然他看不清隐匿在黑暗中的那张好看的脸是什么神色。

就在汪剑池准备冲上去英雄救美的时候,易钟灵突然踮起脚,侧着头在面前男人的脸上碰了一下。

借着路过轿车亮得晃眼的车灯,汪剑池看到了易钟灵羞红的小脸。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长辈们面前端庄得体的模样像是两个人。

直至男人妥善地替她擦净被吃花了的口脂,体贴地将她送上车,汪剑池才回过神来。

他的未婚妻好像有男朋友了。

敢在上海滩穿着军装招摇过市的人不多,二十出头的更是只有席维安一个。汪剑池对父亲收到席家的威胁毫不意外。

他承认易钟灵很漂亮,但也没漂亮到让他甘愿顶着绿帽子娶回家的地步。

 

易兴华觉得自己的运气着实不要太好,席家来求亲的人刚走,他正头疼怎么不得罪席老司令,汪家的人就退亲来了。

等到两家谈妥,易兴华好言好语地送汪家父子出门,汪剑池才寻了机会悄悄与易钟灵说上一句话。

“我那天晚上在街上看到你和席司令了,祝你们幸福。”

易钟灵先是惊讶后是羞怯,最后都变成了对席维安的恼怒,恨不得下次见面把那张讨人嫌的脸挠花了才好。

她早就说了会被人看到,可那人非没皮没脸地凑上来。这下可好了,确实没被“旁人”看到,可还不如被旁人看到呢!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的席维安在当夜轻车熟路翻进易家花园,可贴着外墙爬到二楼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钟灵的窗户。他卡在半空中进退两难,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可怜兮兮地趴着窗框,等着易钟灵来解救他。

看见从浴室出来还湿着头发的易钟灵向窗边走来,席维安两眼发光,腾出一手不停地比划,示意钟灵给他开窗。钟灵倒也去了,不过连一根指头也没从擦头发的帕子上离开。

“礼物。”他晃了晃手里小巧的锦盒。

钟灵这下可真恼了,“你把我当什么人?送个礼物我就得迎你进门?”

席维安得笑僵在脸上。心里暗自思量:这是又生气了?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哄,听到动静的语兰敲门询问,“大小姐,您叫我吗?”

席维安生怕被人看见,一个不留神脚下打了滑,从窗沿上跌了下去。

好在窗下是柔软的草地,没发出什么大动静。

钟灵探头去看,见他没事人一样拍拍衣服站起来也就懒得理他,窗帘一拉,兀自睡觉去了。

直到早上语兰来开窗,一声惊呼吸引了钟灵的注意。

“这是哪里来的项链?大小姐快看,这不就是你昨天瞧上的那个吗?好漂亮呀。”

钟灵上前接过,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大约是哪个小贼落下的吧。”

“哪有小贼不偷东西还送东西的呢?”

“正说明这是个蠢贼。”钟灵捂着嘴笑着。

语兰也忍不住笑了,“我看是个穿军装的小贼吧?他可一点也不蠢,把大小姐的心给偷走了呢。”
  


(四)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来询问婚期的席维安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站在捧着书的钟灵身侧频频点头,还抿着嘴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仿佛在仔细揣摩。

“司令既也觉得好,那婚期便定在来年七月吧。”

“嗯,都听……嗯?”席维安猛地回神,什么就他也觉得好了?

“怎么了吗?”钟灵合上书,侧身去看他。

席维安犹疑着打量着钟灵的脸色,掰着指头算日子,“如今这才五月,等到来年七月还有一年多呐。”席维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那司令说,合该选个什么日子。”钟灵重新翻开书页,倒也没心思去看,不过就是不想搭理席维安。

“我这不是来问你的意见吗?”席维安赔笑挤着坐在钟灵的沙发扶手上,“你若是想在七月成婚,那咱们就定在今年七月。不过要我说,六月就很好。”

钟灵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表达着自己对这人无理言论的不满,无奈席维安根本不懂她这些小心思。

“你说句话啊,成不成?”席维安用手肘戳着钟灵。

“席大司令。”钟灵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哪有人家定了亲两个月就成婚的,传出去要叫人说闲话的。”

席维安不懂这些个规矩,挠着头想了想,“那就定在八……九月,九月。”眼见钟灵又要瞪人,席维安连忙改口,忍痛又往后说了一个月。

钟灵懒得再理他,站起身打开房门,“席司令,你我还未完婚,独处一室并不妥当,请回吧。”

“好好说着话怎么又生气了?”席维安惯常闹不明白钟灵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已经琢磨出了一套投其所爱的哄人的法子。

“我陪你出门去好不好?”

钟灵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祖母还病着呢,我怎么能出去。”

“又不是出去玩。”席维安像看不见钟灵满脸的不情愿似的,腻腻歪歪地又去牵她的手,“你不是说苏州那个劳什子……”席维安皱眉想了想,“是许先生还是徐先生来着……你不是说他制香很厉害想同他讨教吗?我把他请到上海来了。真的不去见一见?”

钟灵立刻高兴起来,“你真的把许先生请来了?”

席维安等着邀功请赏似的挺直腰背,“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他只待两天,明天下午可就要回去了。”

钟灵动摇起来,素白的小手别扭地扯着手里的帕子,“可祖母不会准我同你出去的。”

“这算什么事。”席维安拍着胸脯作保,“我去同你父亲说接你去拍婚纱照,这总不会拦着你去吧。”

钟灵低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得了钟灵的准话,席维安大步流星地到书房去找易兴华,磕巴也不打地扯着谎。易兴华不疑有他,“你带钟灵去吧,我会同她祖母说的。”

钟灵欢欢喜喜地坐上易家的车子到了席公馆,支开司机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跟着席维安去了礼查饭店,许先生果然在那。

钟灵与许先生说着制香调香的工艺,越说越觉得投缘,大有高山流水相见恨晚的意思。席维安听不懂更插不上话,见钟灵与许先生言语间愈发亲厚不免有些吃味。可许先生是他请来的,本是为了讨钟灵的喜欢,现下再说三说四的倒显得是他小气了。

席维安索性躲到门外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出了门又忍不住想知道两人在聊什么,于是趴在门上侧着耳朵偷听。

“不好了司令!”吕副官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看到席维安的造型惊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喊什么喊!”席维安站直了身体,扯了把军装的衣摆,试图找回形象,“有话快说。”

吕副官恍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易家来人说易老太太快不行了。叫人去席公馆找易大小姐没找到……”

席维安等不及听完了,推了门进去拉上钟灵就走。钟灵不明所以,穿着高跟鞋跟在健步如飞的席维安身后险些跌倒。

“席维安!你做什么!”钟灵一头雾水的被席维安拉上汽车后座,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

席维安自另一侧车门上车,吕副官也不用他吩咐,踩足了油门开车。

“席司令!”钟灵一脸愠恼,“许先生是长辈,不告而别很不礼貌。”

席维安哪有心思管这些,思量着该如何委婉地告知钟灵发生了何事,可他又实在学不来那文绉绉的一套,钟灵声声的催促也给不了他时间思考。

“易家派人去席公馆找你了。你祖母……”席维安始终开不了口。

钟灵吓得瞪大了眼,“祖母知道我跟你出来了?”

席维安抽了抽嘴角——或许脑子也抽了一下,“那应该是不知道的。易家来人说,你祖母快不行了。”

 

副官的脚就没从油门上松开过,到了路口人多的地方甚至直接鸣枪赶人开路,可终究没能赶得上。

等钟灵被晃得七荤八素从车子上下来时,易家花园里已经开始搭灵棚了。

易老太太八十多岁了,算是喜丧,一应物什早就备好,家里人也都有心理准备,没有太大的反应。

钟灵甩开席维安的手往大宅里去,在客厅遇上正嘱咐人去报丧的易兴华。

“父亲。”钟灵颤抖着上前。

易兴华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席维安,“维安也来了,麻烦你送钟灵回来。”

“应该的。”席维安上前鞠躬,“节哀顺变。”

“钟灵,你先上去换衣服吧,我同维安还有话说。”易兴华示意席维安跟上他去书房。

“维安呐,你和钟灵的婚期,商量得怎么样了?”

席维安被问得一愣,现在是说婚期的时候吗?

“一切看钟灵的意思。”他吃不准易兴华的意思,模棱两可的回答。

“钟灵从小跟着祖母长大,她祖母最疼的就是她。”

“我理解。”席维安以为易兴华是要推迟婚期,“钟灵为祖母守孝是应当的。”

“不不不。”易兴华连连摆手,“钟灵年纪也不小了,我的意思是,你们趁着热孝把婚成了。”

“不行!”

席维安还没说话,换好衣服的钟灵出现在了小书房。

“父亲!我要给祖母守孝。”一向最听话的钟灵头一回反对易兴华的安排。她心里明白,父亲是怕席维安等不了,丢了这个金龟婿。

“钟灵!不要任性。这也是你祖母的心愿。”易兴华果然不高兴了。

钟灵不说话了,但脸上还是一副不情愿。

“维安,你是什么想法?”

席维安看向钟灵。

“我去给祖母守灵了。”钟灵避开两人的视线,不愿听他们再说。

出了门,钟灵躲在角落,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压着声哭出来。等到钟灵哭累了,突然听到地动山摇的走路声。易家没人会那么无礼,噪声的制造者只能是席维安。

军靴踩的地板吱呀作响,钟灵拿了帕子擦干眼泪,下一刻席维安就出现在了面前。

“吓死我了。”席维安长舒一口气,蹲在钟灵身边,“你怎么躲在这啊。”

钟灵别过头不愿意看他,“这下你如愿了。”

“什么我就如愿了?”席维安哭笑不得。

“如果我今日没有出门,就不会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钟灵又忍不住开始哭,“现在连我想守孝都不准。我又不是物件,任由你们交易!”

“好了。”席维安伸手去抱她,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拍着,“不准再胡说了,谁说不让你守孝了?”

“你别骗我了。”钟灵伸手推他,可无奈没推开,“你不是都和父亲商量好了?”

“是商量好了。你不是想在七月成婚吗?婚期就定在三年后的七月。”

钟灵不可思议的抬头,“你肯等我?”

席维安对钟灵的问题也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肯等你?等了你二十多年了,不怕多等三年。”

钟灵破涕为笑,“你才认识我几个月?”

席维安努了努嘴,心说我在大清朝就认识你了,那时候当皇帝还不会被打倒。

“认识的晚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不差这三年。”他叹了口气,紧了紧抱着钟灵的手臂。

“我们来日方长。”

 

-end-

番外《留得枯荷听雨声》补在置顶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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